07 招待所
由于前面发生了太多意外，再次上路后叶辰整个人就像一张拉满的弓，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射一箭出去。可能是他过于谨慎，从加油站到三谷区的路上竟没再出幺蛾子。 在招待所附近找了个地方停好车，叶辰给看车的老大爷塞了10块钱，便带着林梦泽往招待所方向走。刚走没几步，他突然停下了，偏头向林梦泽挤眉弄眼。 “我们两个大男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开房，是不是太扎眼了点？毕竟……你懂，对吧？” 林梦泽白回去一眼：“你在这方面不该很有经验吗？” “唔……情况不太一样。这边人员复杂，如果谁多心关注了咱俩一眼，再随口瞎说几句，指不定传到谁的耳朵里。再说了，我好歹是在出外勤，要注意下职业形象，以前开房都是在晚上，黑灯瞎火屁都看不清，去的宾馆也是专门接待我们这种人的，没人会多看你一眼。” “你要是担心脸面，我们可以开两间单人房。”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真碰上事我不方便照应。” 看到叶辰陷入纠结，林梦泽叹了口气，嘀咕了句真麻烦，随后大大方方地挽住叶辰的胳膊，踮起脚尖，十分浮夸地在他脸上吧唧狠亲了一口。叶辰被震住了，看车位的老大爷也被震住了。还不太能接受同性恋文化的保守老人咳嗽了一声，呼扇起破破烂烂的蒲草扇，故意不去看这两个没羞没臊的大老爷们。 “亲爱的，咱们今天就住这儿啊？”林梦泽笑得眉毛弯弯，依偎在叶辰身边，竟平白多了几分可爱。 叶辰大脑依旧处在宕机状态，完全没搞清林梦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啥？” “你怎么装傻啊？”林梦泽脸上笑眯眯，手却捏住叶辰的胳膊，使劲拧了一下，“咱们今天不是说出门郊游吗？怎么跑来这里来了？难道说，你迷路了？” 叶辰疼得倒吸了口气，所幸没白疼，开始顺着话说下去：“是、是啊！我不小心走错路了，真是，太不小心了我也！” 实力派演员林梦泽嘟起嘴，一脸不乐意，狎昵地贴在叶辰身上撒娇：“可是这家宾馆好旧，人家不想住在这里！” 毫无演技的叶辰捧读着安慰：“没、没办法，这附近只有这家店。你不是累了吗，忍一天，以后我补偿你！” “那好吧……下次去海边我要住五星级度假村！” “好好……” 托叶辰的福，表演生硬干瘪，极不成功，但成功尬跑了半径5米内所有路人，谁见了他俩都扭头，就连看车位的老大爷都拎着小板凳和鸟笼溜了。然而即兴表演还远远没有结束，林梦泽往前走了几步，把被强行挽住胳膊的叶辰拽得打了个趔趄。 “亲爱的，还等什么呢，快点来办入住吧。” 叶辰站稳脚，抬头瞧了眼满面含春的林梦泽，又想到这人一分钟前还在朝自己甩白眼，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个男人，真可怕…… “亲爱的？” “知、知道了……我这就来，这就来……” 虽然是徐涉介绍来的地方，但为了保密，徐队长并没有提前安排房间，更没有提前和熟识的店长打招呼。城中村的小招待所没那么多规矩，不查身份证不需要做登记，给钱就交钥匙。叶辰前脚刚拿到钥匙，后脚林梦泽点的外卖就送到了。 不错，连之后下楼取外卖的工夫都省了。 进入房间的一瞬，林梦泽就原形败露，他松开叶辰的胳膊，狠瞪了一眼：“你刚才的反应速度怎么这么慢？一点随机应变的能力都没有。” 叶辰冤得太阳穴疼：“谁能想到你玩这手！我明明想要低调行事，你可倒好，真恨不得拿着大喇叭喊自己住哪是吧！” “叶警官，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林梦泽冷冷道，径自从招待所的饮料台上拿起一听可乐，打开猛喝了几口，根本不在乎这瓶市价3块的饮料在这里卖20。满足后，他擦擦嘴，继续向菜鸟刑警说明行动原因：“告诉你，你偷偷摸摸办事才更容易被人怀疑。三谷区治安不好，居民的自我防范意识比较高，也容易多想。如果让他们看到两个东张西望的陌生男人钻进招待所，很可能会觉得我们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这番话很有道理，叶辰点点头，下意识摸了下刚才被林梦泽亲过的脸颊，心脏猛跳了一拍：“那也没必要装情侣吧，还这么露骨……” 似乎是不喜欢可乐，林梦泽又开了瓶价值20的七喜：“我问你，如果你在地铁站这种公共场合遇到无视旁人激情拥吻的情侣，你一般会怎么做？” “当然是非礼勿……哦，我懂了！” “不容易，终于开窍了。”林梦泽抿了口饮料，继续说，“同性恋更甚，没人愿意盯着两个老大不小的男人亲来亲去。只要用情侣身份打掩饰，大部分人会先关注你们的情感八卦，而不是个人信息。” “有道理，我明白了。林梦泽，你差不多得了！不知道宾馆的酒吧台就是明抢吗！” 林梦泽就跟没听见一样，转身在酒水架子上翻找，不消一会就找到了藏在后排的啤酒。他抿抿嘴，端详着玻璃瓶，嘟囔道：“我不喜欢这个牌子，不过总比碳酸饮料好……” “都说了你必须戒酒。”叶辰把啤酒抢过来，随手把热腾腾的外卖盒塞到林梦泽怀里，“别惦记喝的了，来吃东西吧。” “叶警官。” “说。” “我再亲你一口你会允许我小酌一杯吗？” “……不行！” “你犹豫了。” “我没有！烦死了，吃饭！” 叶辰本就是个表里如一的急脾气，禁不住逗，被林梦泽狠狠捉弄了一通，又羞又气，耳朵红得像要滴血。他撒气一样地扯开装外卖包装，准备用油炸食品安慰自己伤痕累累的心灵，顺便堵住林梦泽的嘴。 炸鸡味道不错，经过高温油炸的面壳像鱼鳞一样整齐，咬下去酥脆爽口，里面的鸡肉鲜嫩多汁。盐、大蒜、洋葱和胡椒已经充分腌渍入味，与油味完美融合，还有鸡肉本身的香味，味道单调却不寡淡，让人很是上瘾。店家还给搭配了口味迥异的几种蘸料，吃两口换个味道，多刁钻的味蕾都能得到满足。 披萨不如炸鸡这么优秀，面饼略厚，是传统的美式做法，上面的馅料不多，所幸芝士管够，油脂和视觉带来的双重快乐足以弥补所有缺点。咀嚼过程中，面饼本身的麦香和乳制品交相呼应，再搭配番茄酱的甜和萨拉米香肠的咸，美味到根本舍不得停嘴。 整整累了一整天，叶辰胃口大开，两口解决一个鸡翅，三口吃完一块披萨，林梦泽冲动消费打开的两瓶饮料也都被他干掉了。饥饿稍微缓解后，他餍足地舔舔手指，左顾右盼地找作为赠品一起送来的薯条。 “你吃相真是够豪爽的。” 随着声音，一个油乎乎的纸袋子飘到叶辰面前，林梦泽叼着一根薯条，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叶辰。 “太饿了。”叶辰接过薯条，含糊地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叶辰匆匆点头，放慢了进食速度，抬眼打量蜷缩在沙发上的林梦泽。只要是正常人类，一天没吃饭都会饿到难以忍受，林梦泽明明也喊饿，吃得却很少，只吃了一小块披萨和几根薯条，炸鸡动都没动，之后就开始靠在沙发上打盹。 怎么感觉抖得更厉害了，他是不是觉得冷啊？ 叶辰擦了擦手上的油，拿起被子，准备给林梦泽盖上。盖好被子后，叶辰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沙发旁，低头端详起林梦泽的脸庞。虽然嘴贱了点，但他真的很符合叶辰的审美，漂亮但不妩媚，有着男性特有的尖锐和力量感。明明平常性格那么差，说话尖酸刻薄，闭上眼睛后周身又流露出一丝诱人保护的柔弱氛围，让人根本讨厌不起来。 “可恶……” 叶辰轻轻咂舌，方才在加油站洗手间被林梦泽碰过的皮肤突然发起痒来，痒得他浑身燥热，裤裆发紧。一种原始的冲动在胸膛里如涨潮般鼓动，一次又一次冲击着他的理智，并且最终取得了胜利。 不行，得自己来一发……叶辰想，转身就准备钻洗手间，身后却传来一声淡淡的笑音。 “你没睡？”叶辰问。 “我心可没你这么宽，怎么可能睡得着。”林梦泽根本没睡，此刻正眯着眼，视线玩味般落在叶辰鼓囊囊的裤裆处，“不吃披萨边的小孩要去解决生理问题了？记得事后要好好洗手哦。” “我才不是干这个呢！”叶辰臊着脸吼，“我只是去洗个澡！” “超过10分钟洗不完我就要合理怀疑你在里面干别的了哦。” “要你管！” 叶辰冲进洗手间，以防万一还反锁了门。他脱掉衣服，看着自己波澜不惊依旧精神的老二摇头叹气：“被骂了都没萎……我不会有受虐倾向吧？” 综艺节目嘈杂的声音从卫生间外传来，不知是不是林梦泽善心大发，终于决定不再拿叶辰开玩笑了。如同获得赦免一般，叶辰立即抛下所有烦恼和顾虑，把花洒打开到最大，握住自己勃起的器官开始自慰。 大抵是因为被调戏了太多次，欲望积攒太久，也可能是因为不放心林梦泽一个人，叶辰的身体迅速进入状态，飞速解决了战斗。释放完自我，他简单冲洗下身体，刚要擦干，洗手间的门骤然被人敲响了。 “林梦泽？”叶辰问了一声，“是你吗？” “是我……” “你是想上厕所吗？再等等，我马上就好。” 没有回应。 叶辰权当作是默认，他随便抹掉身上的水珠，三下两下穿上衣服，还未来得及开门，动作却被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声打断了。 “林梦泽？你笑什么呢？” 依旧没有回答，笑声愈发恐怖，仿佛声嘶力竭地尖叫。 不对劲，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叶辰急得心跳都快了好几拍，他不管不顾地推开门，一眼就看到林梦泽扶着墙壁，脊背弓起，全身像筛糠一样抖得厉害。 “林梦泽，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看到人没事，叶辰多少放下点心，不明所以地轻拍他的后背，想帮忙缓解痛苦。 滴答，滴答…… 水滴声取代了回应，几滴鲜血顺着林梦泽苍白如纸的下颚滴落在地板上，绽放出一朵朵艳丽血腥的大丽花。 “妈的……” 叶辰立刻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恐怕高出自己的想象，他暗自骂了一声，扶着林梦泽的脊背，让他仰起头来，以防被自己的鼻血呛到。然而根本没用，鲜血如泉涌般从林梦泽的鼻腔中涌出来，无论怎么堵都停不住，身体更是疯了一般痉挛。 叶辰曾见到过类似的情况。当时他还是个学生，为了宣传禁毒教育，老师在课上给他们播放过一个纪录片，并且指着里面一个浑身发抖并不断用指甲抓挠自己的胳膊和脸尝试自残的男人说：这是人在戒毒时会出现的正常戒断反应，其机制是由于长期而产生了依赖性，突然停止引起的适应性反跳。不仅是毒品，酒精、药物和其他成瘾制品也会引起相似症状。 必须立刻躺下才行！ 叶辰想都没想，立刻抱住林梦泽想把他放到床上。然而身体触碰的瞬间，林梦泽却像是被人捅了刀子一样浑身紧绷，反扯住叶辰的胳膊，他仰着头，眼珠就像要掉出来一样向外凸起，鼻血和汗水糊了一脸，连声音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救、救命，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 “放心，我会救你的，先放轻松，听话。”叶辰轻声安慰着，再次试图把叶辰往床铺方向拖。 但林梦泽此时的力气大到惊人，还跟个歇斯底里的孩子一样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死死拽着叶辰不撒手，只要他一有想要移动到其他地方的意思，就会腾出一只手，在他身上又抓又挠，在叶辰的脖子和手腕上留下无数大大小小的斑驳血印。 “不要不要不要，你哪都不要去，在这里陪我！” “我就是想让你躺到床上休息而已！”叶辰疼得直呲牙，手背早已被抓得鲜血淋漓，“你再不配合我就要强上了！” 林梦泽似乎是看到了幻觉，他不停摇头，嘴里喊着不知属于谁的名字：“不要，不要！你们都别走，珲哥，阿亮，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这都哪跟哪啊，真是气死人了！我哪都不去，哪都不去行了吧！”说罢，叶辰把挣扎颤抖的林梦泽用力抱进怀里，任由他把自己的后背当拳击场。人的体力是有限的，不消片刻，林梦泽就停止了挣扎。痉挛也有所缓解，只剩下小声的啜泣和无助的颤抖，嘴里偶尔还会念叨那些叶辰从未听到过的名字。又过了一会，呜咽归于平静，嗫嚅销声匿迹，他无声无息地闭上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了过去。 “好歹也喊喊我的名字吧……” 叶辰无奈地叹了口气，胸前潮湿的泪渍让他不知所措，不知道如果现在把林梦泽搬到床上会不会让他抵触，更不知道刚才的闹剧会不会再次上演，于是只好靠着墙面原地坐下，让林梦泽枕在自己腿上躺平。 再之后叶辰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他看了看手背上被林梦泽抓破的血痕，愣了两秒，疼痛和困乏卷席而来。他瞪着眼又发了一会呆，连打了几个哈欠，就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少小时，一道强光刺破了叶辰的睡眠，他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初升的金红曙光洒满房间，流动的光晕取代了晦暗和忧愁，温暖灿烂，仿佛燃起了一束火。叶辰眨眨眼，他尚未完全清醒，还没想起自己坐在洗手间门外睡了一宿的原因。而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气音从他身下响起，叶辰低下头，主动落入一双琥珀般的眼睛中，无处可逃。 “你醒啦？”林梦泽哑着嗓子问。 “你、你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唔……”林梦泽发出不快的呻吟，揉了揉自己的后颈，“脖子有点酸。” 看到林梦泽恢复正常，叶辰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回到原位，他松了口气，在林梦泽额头上轻弹了个脑崩：“你这个人……昨晚吓死我了！” 林梦泽“嗯”了一声，握住叶辰的手，若有所思地端详：“叶警官，事后洗过手了吗？” “什么？”叶辰愣了两秒才回过味，“你他妈！我都快急死了，你还开这种玩笑！” “谢谢。”林梦泽轻声说，将叶辰的掌心覆在自己脸颊上，亲昵地摩蹭，“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旭日高升，金橙色的天光从卧室蔓延到逼仄的走廊，驱散黑暗，带来温暖和明亮，就连林梦泽苍白消瘦的脸庞都有了生命的光泽。叶辰怔忡地凝视着躺在自己腿上的男人，越发觉得这一切美好得不真实，好像他仍在梦里逍遥，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而他现在最想做的，是亲吻林梦泽。 叶辰迷迷糊糊地俯身低头，追逐林梦泽的嘴唇。就在两人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唇瓣即将交汇时，一种宛如灯泡爆炸的闷响撞进耳廓。叶辰如梦初醒，浑身的汗毛倒竖起来，当即扭头看向身后。 视线聚焦，叶辰发现几秒钟前还被自己用来垫脑袋的地方竟然龟裂开来，灰白的墙面上，赫然嵌着一颗可怖的墨黑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