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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阿宝 第10节

    “对啊,上次看到了……”

    “你看到了?”

    梁元敬大声打断她,神情极度震惊,仔细看,竟还有些惧怕。

    他说话向来是温声细语的,还从未有过这般失态的时刻,阿宝一时不解:“没看见画的是什么……怎么了?你这么凶做什么?”

    “对不起,”梁元敬偏过头,捏了捏眉心,满脸疲倦,“我有些……累。”

    阿宝更好奇了:“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我认识吗?”

    梁元敬不答,继续刻起了他的印章。

    阿宝穷追不舍地打听,他却恍若未闻,就好像最开始那三天,他故意装听不见一样。

    春日的阳光从窗棂里射进来,洒在他如美玉一般的侧脸上,愈发显得肤色白皙,眉眼如画。

    阿宝忽然有点说不出的气闷,道:“梁元敬,你这样闷的人,没有小娘子会喜欢的。”

    梁元敬手一顿,刻刀锋刃削上左手食指,鲜血顷刻冒了出来。

    血珠滴在桌上的一幅画上,画中画了一只瓦罐,罐里插着三两根茅草,一只背部生着斑纹的狸猫正踮着后足,挥爪逗弄草叶。

    “你流血了!”阿宝惊呼。

    梁元敬这才回神,握住流血的食指,血滴汇入画中,形成一道水波纹状的奇妙旋涡,不过当下的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

    “赶紧止血!”阿宝喊道,“家里有没有金疮药粉?”

    梁元敬翻箱倒柜地找金疮药,阿宝担心地跟在他身后,突然体内涌起一种奇异的感受,让她身体灼热,头晕目眩,一会儿像身处旷野中,一会儿又像回到了那只黑暗逼仄的箱笼。

    阿宝瞬间呆立在原地,颤着嗓音喊道:“梁……梁元敬。”

    “怎么了?”

    梁元敬停下来,冲到她身前。

    阿宝本想扶着他,双手却穿过了他的手臂,她茫然又害怕:“不知道……好像有什么不对,我能感觉到,我……”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因为他们都看见了,阿宝的双手正在消失。

    手……接着是肘部、上半身……乃至全身。

    消失的最后一刻,阿宝看见梁元敬不顾一切朝她的方向扑过来,双眼赤红,悲痛地大喊:“阿宝!”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失去意识前,阿宝脑海中划过这样一个念头。

    “阿宝!”

    梁元敬找遍整个书房,就连书桌底下都钻过去看了,却再也看不见阿宝的影子,他跪在地上,眼神迷茫。

    “怎么了?怎么了?”

    余老挥着锅勺从门外跑进来,看清他的样子,不由得骇在当场:“公子,你……”

    “我没事。”

    梁元敬失魂落魄地从地上站起来,两眼发黑,还有些晕眩。

    余老扶住他,一边咦了一声:“这哪儿跑来的猫啊?”

    “什么猫?”梁元敬心不在焉地道。

    “就这儿啊,一只狸猫。”余老说。

    “梁元敬。”

    熟悉的女声在书房内响起。

    梁元敬脊背一僵,猛地回过头,一只背部生着斑纹的狸猫优雅地蹲坐在地,瞳孔碧绿,如两颗翡翠石,正幽幽地盯着他。

    宫怨

    [宋] 倪龙辅

    翠袖无香镜有尘,一枝花瘦不藏春。

    十年不识君王面,始信婵娟解误人。

    ——《卷一·宫怨词》终

    作者有话说:

    从王媒婆的角度来看梁公子:

    大龄单身未婚男青年,三室一厅(租的),位置大概在五环开外吧,出行工具:一头上了年纪的毛驴,相当于一辆二手马自达吧,工资不高,虽然是体制内,但只是个搞技术的小科员,在这王公贵族遍地走的京城压根算不上啥,可以说,除了一张脸啥都没有,这样看他在婚恋市场真的没有竞争力啊(泪奔)。

    阿宝对此表示:有脸就行。

    第10章 复生

    “怎么回事?”

    “画上的猫不见了。”

    梁元敬盯着桌案上那幅《狸猫戏草叶图》,面色凝重地说。

    “我看看!”

    阿宝奋力跳上书桌,无奈刚变成猫还不太习惯,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地上,好在浑身肥肉多,并不太疼。

    梁元敬见她跳不上来,道一声“得罪”,将她抱上了案。

    他的双手插过阿宝腋下,那感觉十分奇怪,她不自在地扭扭身子,低头去看画卷上的猫。

    “真的不见了!”

    阿宝震惊扭头,动作幅度太大,险些从书案边沿掉下去,梁元敬小心地将她往里推了推。

    “不……不仅猫不见了,你的血也不见了……”

    先前梁元敬不慎割破手指,血明明滴在了画上,这是两人都有目共睹的,可现在不仅宣纸干净如白雪,上面画的狸猫也不见了,画面上只剩下一只插着茅草的瓦罐,而魂魄状态的阿宝,变成了和画纸上一模一样的狸猫!

    “……”

    阿宝与梁元敬对视片刻,终于忍不住惊叹:“世间竟有这等奇事?”

    梁元敬没说话,因为于他而言,能看见鬼魂本就是一桩奇事,最近发生在他身边的奇事太多,也就不值得再“奇”了。

    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为何会如此?”

    “我知道。”阿宝说。

    “!”

    梁元敬微微睁大眼,看着她。

    “神笔马良,”阿宝问他,“你听说过这个故事么?”

    “……”

    神笔马良的故事在大陈朝属于家喻户晓的民间故事,就连未去学塾开蒙的儿童都听过,梁元敬没理由不知晓。

    阿宝问:“你用的什么笔?”

    梁元敬拿过笔架上一只平平无奇的兔毫毛笔,递给她看,上刻有“赠元敬小友”五个篆字。

    “这笔是谁赠给你的?”

    “相国寺的觉明小师父,他是我一挚友,去年九月中,我与他相携入京,途中他赠我这支笔。”

    阿宝心道你这人连门都不大爱出,竟然还有个和尚朋友。

    “这笔肯定开过光。”

    “……”梁元敬道,“明日我去相国寺问问。”

    “也只能这样了。”

    她可不想一直当只狸猫啊,阿宝郁闷地将兔毫毛笔拨来拨去,忽然抬起脑袋,一双碧绿猫瞳倏地放大。

    “!!!”

    梁元敬:“???”

    阿宝惊呼道:“我能碰到毛笔!”

    梁元敬:“!”

    “我能碰到东西了?”

    阿宝蹿上梁元敬肩头,生着肉垫的猫爪啪地拍上他的脸颊,激动大喊:“哈!是真的!我能摸到东西了!”

    她又跳下书案,兴奋地跳来蹿去,将书案上的笔架、砚台、画卷、书本蹂.躏地一团糟,还不慎踩进墨砚里,踩得雪白宣纸上全是梅花一样的猫爪印。

    “……”

    “好了,不要闹了。”

    梁元敬忍无可忍地捏住了她的后颈,拿来帕子将她乌黑的爪子擦拭干净。

    虽然自己的外形是只猫,但被他抓着擦脚的感觉还是很奇怪,阿宝忍不住地想往后缩,却被梁元敬更用力地按住。

    “再等等,就快好了。”

    “……”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内在的魂魄还是个人啊?!

    阿宝一张猫脸滚烫,还好有毛挡着,不然真是要老命了。

    猫看人的视角是很不同的,梁元敬的俊脸在她面前被放大至数倍,阿宝时至今日才发现,这人是真的很好看啊,皮肤白皙若美玉,毫无瑕疵,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温润的唇。

    “好了。”

    梁元敬放开她的足,微微一笑,他笑起来如春风拂过杨柳岸,温柔又明净。

    咚、咚、咚。

    阿宝胸腔下的心脏跳动得如此清晰,就好像她还活着的时候,她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病了么,竟看梁元敬看入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