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缘

    最近，阴间很是热闹。

    据小道消息指出，有一名男子，在月老宅府的门前长跪了几百年，终于让月老松了口，答应许下他一段姻缘。

    就连白尹在阴间接受那些磨难的时候，都略有耳闻。

    她费上几百年的时间，才总算还完上辈子自己攒下的那些杀孽。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浑浑噩噩地出了地府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漫天漫地的红色彼岸花，开遍这条通往奈何桥的黄泉路。

    彼岸花生长在阴间，因此有许多人都认为这种花是种不祥的象徵，是死亡与地狱的代名词。

    但其实，它还寓意着「无尽的爱」。

    在这条由彼岸花舖成的路上，佇立了一个男人，起先白尹跟本没有认出来人是谁。

    几百年下来的折磨，早就消磨了她的意志，就连那些前尘往事好似都有些模糊不清，只依稀记得，她好像爱着那么一个男人……

    可那个男人后来怎么了呢？白尹有些想不起来，只记得他姓「唐」。

    白尹经过那名男子时，连眼神都没飘一下，面无表情地逕直从他身旁擦肩而过。

    然而那男人却猝不及防地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眉头轻蹙，下意识地反手就将那名男子过肩摔，直到对方吃疼地「嘶」了一声，有些狼狈地半仰躺在地上，白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愣了下，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桥段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白尹伸出手有些尷尬地开口道：「……抱歉，我不喜欢别人随便靠近我。」

    「无妨。」男子不介意地笑了笑，极其自然地搭上了她的手。

    但是就在他站起身的下一瞬，却握着白尹的手猝然用力一扯，竟一把将白尹扯入自己的臂弯中。

    白尹毫无防备地跌入男人坚硬的胸膛里，她微诧地张大眼，好像有什么画面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听见男子温润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终于，再见到你了。」

    莫名的，白尹眼眶湿润，鼻子发酸。

    她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哭，心底就是有种又酸又胀的疼，轻微却又让人不容忽视。

    然而白尹依旧没能想起这名男子是谁，而自己又是如何认识他的，只是有种盲目的信任──这男子不会伤害她。

    「对不起，我本不该来这么迟。」

    若非月老那个老顽固迟迟不肯允诺他的请求，他也不会拖到现在。

    但幸好，幸好他还是把人给等到了。

    男子紧紧抱着人，似是满足地长长喟叹了一声。

    白尹缩在他的怀中，她抿了抿唇，声音闷闷地道：「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认错自己的老婆？」男子微微拉开她，低下头来认真地打量白尹满脸的茫然不似作假，他大惊失色道：「莫非你已经喝了孟婆汤？」

    白尹听到「老婆」两个字，她的脸浮上两朵红晕，无措地抿着唇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才摇头否认。「对不起，我好像忘了很多事情……」

    男子诧异地微张了张嘴巴，随即他无奈地笑了出来，「没关係。」那些伤心事忘了也好，反正以后他与白尹留下的也只会是开心美好的回忆。

    这么想着他伸手摸了摸白尹的头，温柔地笑道：「你只要记得，你叫白尹，我叫唐慕华，而且很爱很爱你，这样就够了。」

    「唐慕华……」白尹喃喃地默念了一次，神情有些恍惚地抬起头来望着他道：「原来，你就是唐先生……」

    「想起来了？」

    白尹摇摇头，「可是我记得，我好像爱着一个姓唐的人。」

    唐慕华愣在原地，眼眶有些泛红。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哪怕白尹忘了很多东西，却唯独记得这件事情。

    这个女人，到底还要让他心疼到什么程度？

    唐慕华轻叹了口气，他低下头去，将额头抵在她的额上。

    太、太近了……

    白尹头昏眼花地胡乱想着，心脏剧烈地跳动。

    她觉得自己甚至能清楚地数着男人的睫毛。

    白尹红着脸，下意识地就想往后躲，可唐慕华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他一手箍住白尹的腰，一手禁錮着她的后脑勺。

    「我跟你说一个小故事。」唐慕华温热的气息流连在白尹的颊边，他轻声道：「上辈子我很幸运得到了某个小傻瓜全心全意的爱，但我是个浑蛋，还是个懦夫，辜负了那个小傻瓜，甚至没能来得及告诉她我好爱好爱她，就失去了她，以至于馀生都活在悔恨当中。」

    「为了能在下辈子再遇到她，我恳求月老将我与她的红线系在一起，延续这段姻缘。」唐慕华眼底盈满了柔情与爱意满，他柔声道：「上辈子她追我追得太辛苦，所以下辈子换我护她一生，爱她一辈子。」

    白尹猛地睁大了双眸，她怔怔地抬头望进男人温柔的双眸，瞬间泪如雨下，所有被她刻意封锁在角落不愿再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

    「想起来了吗？」唐慕华捧着她的脸，又用拇指拭去她眼角滑过的泪。「傻瓜，别哭了。」

    白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抽抽噎噎地问：「所以、所以那个在月老家门前跪了几百年的人，就是你？」

    「嗯……」见白尹有越哭越兇的趋势，他连忙开口安抚道：「也没有那么夸张，那些传闻都是夸大其词，我后来就是帮月老跑跑腿，干些差事，唉你知道，那老头就是个老顽固。」

    白尹被他齜牙咧嘴抱怨的模样逗得破涕而笑，脸上的感动与欣喜一眼就能瞧见。她含泪带笑地轻捶了唐慕华的胸口，「你就没想过，若是我不答应怎么办？」

    唐慕华挑着眉，像是很苦恼一般，他浮夸地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呢？我就只好厚脸皮一点，纠缠到某人答应囉。」

    「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唐慕华宠溺地轻刮了下白尹挺俏的鼻子，并垂下头越靠越近，直到他的唇几乎要碰上白尹的。「因为你、白尹是我唐慕华非娶不可的妻子。」

    「所以你就拭目以待吧。」

    说完，他轻轻在白尹的唇上落下那迟来的吻，「我爱你」三个字如恋人之间亲暱的呢喃一般，消失在唇齿之中。

    在他们身后，是随风摇曳的曼珠沙华，盛放的花儿红胜火，夹杂着幽香的风轻柔地扬起白尹的发梢，抚过唐慕华俊秀的面容。

    彼岸花，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註1）

    前世的他们遗憾而终，但愿在来生结缘。

    註1：出自《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