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度假村2
等待的时间太无趣，叶辰闲来无事打着哈欠，注视着秒针飞驰，时针慢步。林梦泽临走前预计行动需要至少两个小时，如若到时候他没消息，就需要叶辰把车开到指定房间下方，方便他翻窗潜逃。 最初的半小时，林梦泽出发前的保证还算有效，叶辰心态稳定。但独身一人时，寂寞和担忧会被无限放大，他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想象林梦泽可能会遇到的种种待遇，好或不好，在脑海中宛如放电影般不断闪现。 无限的想象在狭小的空间里膨胀，很快就超越了汽车和大脑的可承受限重，那些叶辰捏造出来的劣质片段开始和他曾看过的爆米花大片互相混淆。 身穿性感吊带连衣裙的女主角一律换成了林梦泽，而自己也摇身一变成了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英雄豪杰，开着一辆N手破车把油门踩到底，直接把撞进大反派面前打一梭子子弹，潇洒地完成英雄救美的壮举。 回归现实，也就只能想想，他的家用SUV没有坦克的性能，撞不碎水泥墙，手头也没有AK，只有一把警局标配小手枪，开枪后还需要写报告，确切上报用了多少颗子弹。最重要的是林梦泽大概率并不需要他救，真出点事还不知道谁救谁呢。 可恶，现实怎能如此艰难！ 叶辰以头抢方向盘，撞了没几下，眼角余光扫到一排熟悉的车。虽然表面看上去和普通私家车一般无二，但叶辰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些是停在市局停车场的外勤专用车。 “一、二、三、四……我操，竟然有六辆，怎么这么多？” 叶辰的神情紧张起来，男人的第六感让他打开发动机，装成普通私家车小心翼翼地尾随警车绕到度假村后面的停车场。相隔几十米远，叶辰依旧能看见一群警察从车里走出来，里面不乏叶辰熟悉的同事。他们各个装备齐全，而领队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的徐涉。 叶辰来不及惊讶，就看到度假村后门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腼腆的服务生，跟徐涉说了些什么之后让开门，允许他们走了进去。 出动这么多人，说明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需要稳妥收网。叶辰想起林梦泽去赴约的派对，心里不免燃起不祥的预感，但他不能肯定两件事有关联，误会了还会耽误林梦泽的行动。稍作思考后，叶辰把车提前开到指定房间的窗户下面，自己则从正门进入，同样跟前台报了房间号和名字，自己乘电梯来到房间所在的走廊。 最担心的设想成真了，徐涉带领的队伍全部聚集在林梦泽访问的这一层。度假村的酒店布局设计得非常有意思，回字型的走廊，弯弯绕绕让人找不找边，配上装饰的墙贴，宛若身处迷宫。同僚们显然没有迷路的烦恼，手里好像是拿着一张内部的建筑图。 叶辰独自躲在暗处，肾上激素却十分活跃，令他手脚冒汗，口干舌燥，控制不住地吞咽唾液。这个环境安静得可怕，他只能听见队伍沉稳走路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心跳声，两者交融。 原本的猜想成真了，徐涉带队的警察全部聚集在林梦泽访问的这一层。他们行动安静而迅敏，上好膛的枪攥在手里，警惕谨慎，把目标房门完全堵住，苍蝇恐怕都飞不出来。除了叶辰，没人知道林梦泽也在里面，就算有徐涉在，也有卷入纷争受伤的可能性。 他很想跑过去跟徐涉说明情况，却又担心被人怀疑，毕竟他和林梦泽的行动并不正规，好说不好听，真追究起来总会吃些亏。正当叶辰犹豫着要不要中途闯入时，徐涉掏出备用房卡刷开电子锁，抬脚踹在门上。 “不许动！” 就在叶辰纠结的短短几分钟时间，那头已经有了新的进展，徐涉毫不客气的一脚把门踢开，巨大的声响及紧随其后此起彼伏响起的尖叫声一把拉回了他的注意力，叶辰的脑海此刻一片空白，只余林梦泽三个字。 警察的突入让房间里一阵骚乱，还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响。凌乱的嘈杂中，叶辰清晰地听到徐涉大吼出“林梦泽”三个字。 什么顾虑什么忌讳，叶辰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拔腿朝着骚动的漩涡飞奔而去。 但还是晚了。冲进房间的瞬间，他看见林梦泽跪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浑身是血，并且还有更多血浆正从他中弹的胳膊流淌而出。 如果不是沈宁的尸体就软趴趴地横亘在一旁，叶辰翻遍天涯海角也会把他找出来折磨致死。 “梦泽！”叶辰冲过去，让受伤的林梦泽可以靠在他怀里，转而才注意到徐涉也在一旁，紧张得说话都结巴，“那个，徐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个鬼！”徐涉锤了他一拳，“你们两个臭小子跑这儿来添什么乱！” “我们……我们在工作！” 徐涉咂舌。 “真的！” 没经过许可就是了。 “好巧，我也在工作。”说完，徐涉凑到叶辰耳边，小声问，“是谁让你们来这的？” 叶辰指了指脚边的尸体。 “他邀请你们来的？” “只邀请了梦泽，我是司机。” “唔……”徐涉想了想，“算了，我们换个地方说，先带林梦泽去处理下伤口吧。” 为了培养新人，这次徐涉带了几个实践经验不足的年轻人。就跟刚步入社会的大学生一样，第一次执行现场任务总归是兴奋大于谨慎，尤其看到行动这么成功很快就能结束工作时不免放松了警惕，根本没注意到蹲靠在墙角的人群的状况。一个体格瘦弱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正在发抖，藏在额发后的眼瞳紧盯着墙面，不自然地放大，细密血丝仿佛一张巨网，将年轻人的意识和理智一网打尽。 突然间，年轻人好像疯了一般朝人群猛冲过来。他大张着嘴，瞳孔涣散，神态狰狞，唾液不断从嘴里流出来，跟丧尸没什么差别。其他警察见状，急忙把人摁倒在地，然而就算被制止，发疯的年轻人也没有放弃挣扎，嘴里口齿不清地念叨着什么话。 徐涉斜眼注视着年轻人，嫌弃中带有些许困惑：“怎么反抗得这么激烈？” “估计是把脑子一起磕坏了吧，走了走了。” 跟在场同事简单说了下来龙去脉后，徐涉和叶辰一起扛着林梦泽离开房间，回到车上。因为担心子弹有可能打穿动脉或者伤及骨头，叶辰心慌意乱，开车都心不在焉，徐涉检查后告诉他子弹只是蹭掉了一层肉，没什么大碍，甚至不需要住院。 “枪伤不会死人，但是车祸会。你下来，我开。” 叶辰答应，灰溜溜坐到后座上。 “对了，我之前借给你的车怎么变成那个德行了？那可是我刚买的！”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徐涉的临时“交通安全讲座”开始了，然而叶辰半个字也听不进去。林梦泽就他在旁边，面色苍白，浑身染血。枪伤一定很痛，他额头上钻出汗珠，把头发黏住，叶辰探手过去撩开，一眼便看到恋人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心。叶辰不是个怕血的人，也不怕受伤，但看到恋人胳膊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心脏却忍不住发紧，意识模糊不清。 “他不会有事的啦。”徐涉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边开车边说，“就是擦伤而已，和之前他受到的伤比根本不算什么？” “那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我哪知道！”徐涉答，转念一想，“不过我倒是听到他喊原来队友的名字……” “谁的名字？” “他之前亲手射杀的队长地名字。” “我听说过这件事，好像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取得了足够的信任？” “真讽刺啊，为了讨好虚假的同伴必须射杀真实的队友，到最后背负骂名和质疑的都还是他一个人。”徐涉叹气，“我之前听说，杀掉队友后林梦泽对持枪射击产生了应激障碍。刚才在现场也是，他确实有机会击毙对方，却无论如何也扣不下扳机。” 对此毫不知情的叶辰开始后悔让林梦泽一个人深入险境了。 “他为什么不能早点告诉我啊，为什么不呼救，分明我就在离他不过百米远外的停车场待命……” “可能是担心失败吧。他从以前开始就是个较真人，尤其自己的成功还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之上，失败后的损失太沉重了。” 确实很沉重，无论是林梦泽执意扛在肩上的责任，还是爱他的人的心情。 一个什么都不愿说，一个什么都做不到。大家都难过，但都无能为力，只能钝刀子割肉，温柔又无奈地折磨彼此。其实允许林梦泽一个人深入险境让叶辰无比害怕，徐涉今天的机械降神可以说是老天爷的恩赐，但如果没人举报，徐涉没来，后果不堪想象。可他能怎么办？能说不行吗？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机会溜走吗？就算他能，林梦泽也不能，这次禁止了，下次他一定会做出更疯狂的事。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究竟该怎么办？ “你俩，能不能不要趁我休息的时候在背后议论啊……”林梦泽虚弱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醒来，疲惫而无奈地注视着黑暗。 “梦泽！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好渴……” “水，有水！” 叶辰拧开瓶盖，把水递到坐起来的林梦泽手里。负责开车的徐涉也放心了一些，安抚道：“刚才那些人已经都落网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你怎么在这儿？” “我是正常出任务，有人匿名举报这里聚众吸毒，你说巧不巧？” 林梦泽不想搭理，他紧闭双眼，似乎在痛苦地回忆：“沈宁呢？” “直接爆头，早就没气了。” “爆头……？”林梦泽重复了一次，终于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气愤地揪住徐涉的衣领，“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他、他可是这群垃圾的老大，只有他才知道毒品的获取途径！其他人都是废物！” 徐涉冷哼一声：“不杀他？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把你干掉？” “如果有必要的话，不是不可以。” “你……” “当然不可以！” 不需要徐涉反驳，叶辰便已经破口大吼出来。他不顾林梦泽身上的血和伤，迎面狠扇了一巴掌，继而拽住他的衣服，把人扥到自己面前。 “我警告你林梦泽，不许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 突然挨了打，林梦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不许再说可以随时死掉的话！”叶辰嗓门很大，逼仄车厢里的空气因此而微微震颤，“你是不是觉得自我牺牲很高尚？你出了事让别人怎么办？就算成功了也不会有人觉得开心！” “我没有……” “闭嘴，谁让你狡辩了？有PTSD还瞒着我，还自己一个人去战斗，你以为自己很棒棒是不是？呸！我告诉你，简直烂透了！你这样只能拖后腿，到最后还得大家去救你！如果不是徐哥今天碰巧出任务，你不仅拿不回情报，还没人给你收尸！” “喂喂，你们小两口吵架别拽上我行不行！”一旁看戏突然中弹的徐涉表示抗议。 “你就不能别这么坚强，稍微给我点机会，让我好好爱你！” 林梦泽完全愣住了，他迷茫地眨眼，注视着叶辰噙泪的，愤怒的双眼。 “我知道了。”他说，“我会努力克服心理问题，会积极治疗，以后有什么问题都会和你说。” “骗人是小狗。” “好，骗人是小狗。”林梦泽轻声回答，气音发抖，轻得让人心疼，“能松开我吗？扯到伤口了。” “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