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客厅
叶辰愣住了足有半秒：“糖果？不可能，糖果几年前就……” “少废话，听我的，快去追！” “不行，我绝对不能让你单独待着！” “叶辰，麻烦你搞清楚主次！” “我搞得很清楚，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个！” 林梦泽态度强硬，叶辰态度坚定，两个人谁都不愿意让步，像油和水一样不可相容。方才从海滩方向传来的脚步声已经完全隐没在海涛和夜市的喧嚣中，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林梦泽气得跺脚，他蹲下在沙滩上，用力抓挠自己的头发出气：“可恶啊，要不是我现在跑不快，哪还用得着你！” “你到底在追谁，快说清楚啊！” “我都说了，那边有一群学生在交易糖果！” 叶辰眉心紧蹙：“这可是很严重的控告，你确认吗？” “八九不离十。”林梦泽笃定地回答，“参与人应该都是学生，受到惊吓后肯定跑不远，算我求你了，至少抓住一个也行。” 糖果的全名是炫彩水晶糖，外形酷似在网络吃播间风靡一时的琥珀糖，不过颜色更加鲜艳透彻，在光照下会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由于外形靓丽深受年轻人喜爱，多年前时常出现在KTV、迪厅、酒吧等娱乐场所。然而实际上，这种梦幻的“糖果”实际是一种类似甲基苯丙胺的新型毒品，也是2年前结案的“927”涉毒案件的主要商品。糖果最初流行起来的原因，是在毫无防备的学生之间传播。当时根本没人意识到，孩子们手里漂亮的糖果竟然是致命毒品，等察觉时已经泛滥成灾。 如果真的和“糖果”有关，那问题可就不简单了，但是叶辰已经体验过林梦泽消失不见后心脏提到嗓子眼的紧迫感，再也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正当叶辰踌躇不决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原来是海光咖啡厅的店长孙鸣一直跟在叶辰身后。 “叶辰，你去吧，我帮你看着小林。”店长走到林梦泽身边说，“放心，我哪也不会让他去的。” “孙店长？” “作为代价，你等会可得好好告诉我你俩到底是干什么的。”孙鸣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叶辰浑身一震，万万没想到两人的身份伪装轻而易举就被看穿了。按照任务要求，他和林梦泽的真实身份是顶级机密，如果被发现，就必须立即离开前往其他城市，换一个新身份继续藏匿。在涟洋市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工作，租到的海景公寓，交到的新朋友……想到马上就要和这些告别，叶辰忍不住心生不舍，但林梦泽的安全无论如何都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谁也不能保证店长孙鸣的身份，如果他也是为了什么目的改变身份藏匿在涟洋市怎么办。 “年轻人，别紧张。”孙鸣仿佛看穿了叶辰的心思，主动打破了窘境，“我虽然不知道你和小林到底是什么人，但我和他天天单独相处，如果想做点什么还用等到今天吗？” “叶辰没事。”林梦泽也附和道，“根据我的观察，店长是安全的。” 叶辰妥协了：“那好吧。我去找找人，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回来。” “放心。” 当年在学校时，叶辰是远近闻名的短跑健将，然而无论他跑得多快，起步还是太晚了，聚集在海边的青少年早已不见了踪迹，只留下满地脚印和吃光的零食包装袋等垃圾。叶辰不服输地蹲下在周边的沙地上摸索，在一个小水塘里捡到一个湿漉漉的钱包，打开后，一张学生卡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根据学生卡上的信息，叶辰报了警，将林梦泽暂不知真伪的证词也一并告诉了警察。无论听上去多么荒诞，只要和“糖果”有关的案子都必须谨慎对待，这是全国上下的规矩。接到报警的警察立刻出动，迅速包围了海边的夜市，那个丢了钱包藏在垃圾桶后面瑟瑟发抖的学生仔被当场抓获。小年轻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他吓得嘴唇发青，不需要问询就立刻供出了自己其他同伴的踪迹。不消半小时，几个倒霉学生就重新相见，只可惜这次地点不是海滩，而是警察局。 叶辰作为报警人需要留到最后，孙鸣则把林梦泽护送到租住的小区门口，让他先行回家。等叶辰忙完笔录等各项事宜，回到家已是子夜。 “累死我了……” 叶辰把鞋子一甩，晃晃悠悠栽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那个给我录笔录的小警察也太鸡婆了吧，再问下去我祖宗八代都要被挖出来了……” 林梦泽当然还醒着，他斜眼瞧着瘫在沙发上的废人，径直问道：“怎么样，能调查出那些年轻人的货物来源吗？” “关于这件事啊……”叶辰从沙发上爬起来，叹了声气，“我在那儿跟小警察周旋了好久才套出消息，他们聚在海边并不是为了交易糖果，而是商量销赃。” “什么？”林梦泽难以置信地蹙眉，“销什么赃？” “前两天，有两个小年轻撬开了大学实验室，偷了不少挺值钱的矿石和标本。但是他们没有门路找不到下家，就联系了其他同伴，约好了晚上在海边商量下怎么变现。现在警方已经通知了他们的家长，偷窃的物品也全都追回了。” 听完这番话，林梦泽的脸上血色尽失，瑟瑟发抖：“矿石和标本……怎么可能，我分明……” 叶辰从来都没有责备林梦泽的意思，他扶着林梦泽坐到沙发上，用自己的体温焐热他冰冷的手掌：“梦泽，你到底是根据什么才这么笃定他们在交易糖果？” “前、前几天有两个学生打扮的人来店里用餐，当时值班的服务员闹肚子，我帮忙记录下点单。路过那两个学生的桌边时，我听到其中一人说手头有一批成色不错的漂亮硬糖，价格合理，问另一个小年轻说要不要来点。另一个年轻人说自己用不着，不过可以帮忙找找买家，到时候分成……” “就凭这些你就认定他们在进行毒品交易？” 林梦泽沉默不语，牙齿深陷在嘴唇里，齿贝间渗出一抹血色。 “唉，我承认这两个小兔崽子的对话很具有迷惑性，但就凭这些就举报也太草率了点。幸亏他们确实做了亏心事，不然我这个报警人可就要遭殃咯……今晚确实也有我的错，我不该独自一人去买烤玉米，如果那会我和你在一起的话，应该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不能接受……” “嗯？你说什么？” “如果真的是糖果的话，说不定能抓住温学彬的马脚……” 叶辰的声音比先前稍微大了一些，却异常沙哑，他双手捂住脸，手指嵌进发丝间，指腹被力量压成了白色，“一想到他还好好地活在世上，在自己的商业帝国里呼风唤雨，我就不能接受。我要他死，现在就要……” 叶辰知道林梦泽和“927”有关系，知道他曾经冒着性命之忧举报温学彬是毒贩首脑，但林梦泽对温学彬的执念与仇恨已经超乎常理，让叶辰不由得思考他们两人之间是否还有其他联系。来不及给他时间继续思考，身旁的林梦泽突然开始浑身战栗，像极了戒断反应的征兆。 “林梦泽，你还好吗？赶紧躺下，我去拿药！” “没事，我没事……我不吃药，不吃……”林梦泽说，他轻握住叶辰的手腕，抬头注视着他，视线中没有癫狂与失控，只有无尽的悲哀。 叶辰看得心脏几乎要停跳，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正在变得愈发滚烫，血液倒流，大脑和四肢都开始不听使唤。 “我、我……”叶辰口齿不清，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对了，你今天一滴酒都没有喝，以防万一我去给你倒一杯……” 林梦泽并没有回应，往常如果获得了喝酒的许可，他一定会监督叶辰立刻去打开锁着啤酒的柜子，拖延一秒都不行。此时，他却甚至不愿意松开叶辰的手腕。突如其来的柔情仿佛沉浮干涸沙海中的金矿，林梦泽湿润的视线宛如溪流涌过，带走了碎石和枯叶，露出星星点点的金砂。 “叶辰……” 林梦泽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彻底击破了叶辰的防线，他回握住他的手，紧紧攥住：“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这次也不是你的问题，都怪我没有提前弄明白你的目的，还把你一个人丢在原地。幸亏那几个年轻人没有攻击人的意图，不然我……唉，都是我的错，是我太粗心了，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更注意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更信任我一些，如果再遇到类似的状况，提前和我打声招呼，我一定会帮你。” “……” “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但我也同样希望能尽快抓住温学彬的马脚。不过这需要时间和精力，不是你单枪匹马就能解决的问题。徐涉把你交给我时只说让我看住你别出事，但是我想帮助你，保护你，然而这必须建立在彼此了解的基础上。” 林梦泽眨眨眼，虹膜在白炽灯下折射出苍白的光：“你想知道我的过去？” 叶辰坚定地点头：“我想，从一开始就想。但我绝不会逼你，我会等你自己把你的过去告诉我，无论多久我都等。” “哪怕会让你置身危险之中？” “没关系，我心甘情愿。”叶辰毫不退缩，“作为交换，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只要是我知道或者可以回答的，我都会告诉你。” “任何问题……真的吗？” “真的，男子汉大丈夫，驷马难追。” “那……”林梦泽停顿片刻，叶辰看到他眉眼中的苦涩悄然散去，一种几乎说得上媚人而冰冷的绝望取而代之。 “叶辰，你喜欢我吗？” 短短一句话引发山崩地裂，叶辰怔愣着凝视着林梦泽，血液燥热，耳根滚烫，口舌发干，颅骨里仿佛卡住了一块从峭壁坠落的石块，脑子彻底转不动了。隐约中，叶辰感觉自己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说出了三个字。尽管叶辰并不清楚自己恍惚间究竟说了什么，是“喜欢你”还是“我没有”。他唯一清楚的是，在说出那三个字之后，林梦泽微微一笑，随后，他伸开胳膊，用柳条般柔软的双臂缠绵住叶辰的脖颈。 他们靠得很近，比任何时候都要亲密，叶辰可以清晰闻到夜市残留在林梦泽身上的烧烤味。林梦泽看了叶辰好一会，突然收起笑颜，在他唇上留下一颗比花瓣还轻还小的亲吻，和一句被叹息就能轻易吹散的话语。 “叶辰，和我做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