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儿

    今天是周六，从昨天晚上回来开始，江一韦破天荒的没有做作业复习，一直抱着黑儿，发呆，连睡觉也抱着黑儿睡的，黑儿仿佛知道江一韦有心事，就把江一韦脸上的泪痕和血痕舔干净，亲昵的窝在江一韦怀里。

    这条小狗，很小的时候，江一韦看着它全身通黑，于是就拍拍它的脑袋，郑重其事地说你就叫黑儿，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黑儿云里雾里，看着江一韦点头，它就跟着点头。江一韦又惊又喜，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聪明的小狗。

    江一韦想，巴金先生把他的小狗包弟送上了解剖台，我就要把我的小狗送给那个人渣吗？对我来说，它就不是一条小狗，它是我的最忠诚的朋友，然而我将要背叛它。

    我多么想把这一切都推给那个人渣呀，如果不是他欺负我压迫我，如果不是他要断我的手脚，如果当初那个人没有说那句话，我何至于落得这步田地……然而我自己知道，我内心是愿意的，当时，我几乎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它交出去来换得自己后面三个月安宁。在恐怖和欲望面前，这份情谊就像一层薄纱一样易碎。

    人，总是趋向于自己的利益。如此看来，我和那个禽兽又有什么分别呢？亦或者，人类本来就是高级的禽兽？

    于是，寿王李瑁可以交出自己心爱的女人来讨皇帝欢心，他们可以欺负我来讨厉扬的欢心，而我，也可以交出黑儿来保全自己的利益……多么残酷的现实！我口口声声说它是我的朋友，实际上我还是把它当做一头任人摆布的畜牲！

    今天早上，江一韦一直抱着黑儿很晚才起来，之后江一韦去菜市场买了两斤排骨，回到家炖了排骨汤，他几乎把所有的排骨都放在黑儿的碗里，自己的碗里就只盛了一碗汤。餐桌上，江一韦喝着汤直反胃，干脆不喝了。他发现黑儿也没有吃排骨，它趴在碗边，嘴巴发出呜呜的哀鸣，眼神悲怆，似在苦苦哀求。这黑狗！实在是聪明！

    江一韦心一横，拍拍它的脑袋，“你吃吧！你快吃吧！求你了，你吃了我心里面好受一些……以后，我就不是你的主人了，你会有新主人，他比我高，比我帅，比我有钱，希望他会好好对待你。你跟着我，受苦了。”

    黑儿眼里闪出点点的光，他知道自己被主人放弃了，几乎是一边流着泪一边啃骨头。江一韦还从来没有见过流泪的狗，他看见黑儿流泪，他也流着泪喝汤。他昨天双眼浮肿还没有消，有一半张脸也高高的肿起。一人一狗相对吃着午饭，人在床上，狗在地上，无声的空气里弥漫着悲怆的辛酸味。汤，难得，热气腾腾，然而喝入腹中，暖的了自己的胃，暖不了自己的心。

    吃完饭，江一韦从兜里拿出一根链子给狗套上，黑儿没有挣扎。

    之后，江一韦就牵着黑儿出了门，那里早有一辆车守在那里，江一韦走过去，一个疯子过来接过狗绳。那一刻，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江一韦仿佛看到黑儿和他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断了。黑儿开始挣扎，狂吠着，他望向江一韦的方向，另一个疯子打了一只针剂到黑儿的后颈。江一韦上前一步，他差一点就要一个冲动把绳子抢回来了，然而他不能。

    “求你，别伤害它！”

    “江一韦，它现在是我的狗了，我想怎么做都可以。”厉扬淡淡地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一韦。

    江一韦攥紧拳头，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不对，有点不对劲。江一韦心里一慌，就要转身离开。

    “欸？江一韦，别急着走呀？”

    江一韦把腿狂奔，剩下两个疯子一下子就追上来把他按住。

    “你说过要给我安宁的！”

    “对，不过那不包括今天，我说不包括，就不包括。况且今天要是没了你，那可就不好玩了。”

    江一韦被塞进车里，他们来到一个大仓库。江一韦和还在昏迷的黑儿被拖下车，一进仓库，他就看到有一锅滚烫的沸水，还有一个大板子，板子上放着几把大小不一的尖利的刀。旁边还放着一些食材和调味料。江一韦一看到这些，心都凉了。

    原来他们要它，是这个意思！！

    这一刻，他无法接受，他低估了黑儿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他是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生吞活剥，这简直要了他的命！

    江一韦像是疯了一样挣扎，他几次突出重围扑向黑儿，却几次失败，脸上腿上狠狠的挨了几棍。

    “厉扬！厉扬！求求你！求求你！我反悔了，我愿意为你当牛做马……”

    “为了今天，我特地找了天津的一位屠夫教我杀狗，和江苏的一位中华料理大厨，教我做这道“沛公狗肉”。”厉扬一边说着一边洗手，把围裙系上。

    江一韦像乌龟一样被摁在地上，双眼通红死死的盯着厉扬，两只手在地上扒拉出血丝。

    厉扬右手拿着一只薄如蝉翼的刀，一只手走到黑儿的面前，粘着黑儿的后颈把他提起来。他回头看了看江一韦，一笑，左手手指动了动。江一韦看见黑儿一下子就醒了，但是受制于人，柔软的肚皮都暴露在敌人面前。江一韦知道那是有多么温暖，陪他度过了都少个瑟瑟发抖的冬天。

    “不！”江一韦撕心裂肺的喊叫。

    只见厉扬右手在黑儿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扬，刀片捅入黑儿的脖子，再一翻手把黑儿扔进滚烫的锅里，盖上盖子。江一韦能听到锅里面的被撞击的砰砰直响，过了一会儿，就没声音了。江一韦整个人都懵了，眼泪刷的一下流出来，他也不去擦，流着泪麻木的自虐式地看着厉扬哼着歌把黑儿捞出来，去毛，剥皮，切块，行云流水。

    滚烫的沸水，黑儿是由多么痛呀？一定全身痉挛，喉咙刚刚被割破了，叫也叫不出来……黑儿，是我害了你，是我把你送进了屠宰场。

    “这‘沛公狗肉’最大地卖点就是甲鱼和狗肉，一起炖原汁原味浓而不腻，更重要的是非常富有营养，我看你这么瘦不拉几的是应该补一补了。”

    厉扬砂锅的锅盖盖好，擦擦手，把围裙脱下来。

    “啧！我要去洗个澡，混身一股狗血的腥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一韦的泪流干了，眼睛渐渐对上焦。是厉扬那一张放大的俊脸，那三个疯子不知去处，倒是厉扬的身后有一口香气洋溢的砂锅。

    江一韦一闻到那气味，当场脸色一变，人也清醒了。

    我一味的忍让，就得到这么个结果吗？我是真的把黑儿送上了解剖台，被瓜分，被肢解，死无全尸。

    江一韦像一头野兽张嘴就要咬厉扬，厉扬笑着后退一步，眼神就像看自己家里的藏獒。

    “乖，快来尝尝我的手艺，我的处女作可是奉献给你了哟。”

    江一韦瞳孔猛缩，连连后退，好像厉扬要他吃的不是一块炖的酥烂香气四溢的狗肉而是砒霜。厉扬难得耐性的哄：“快吃吧，快吃吧，你看你都营养不良了，我好心煮给你吃，也算是我们相识一场了。”

    江一韦抿着嘴，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厉扬，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厉扬第一次发现江一韦原来还是有点可爱的。这个时候，江一韦的肚子不争气的叫起来，毕竟几乎一天没有怎么吃东西了。厉扬笑笑，把肉夹到江一韦的嘴边，“吃呀，快吃呀！”

    江一韦偏过头。

    厉扬眉毛一挑，捏住他的嘴巴，就要强迫喂到他嘴里，“妈的，不过就是一条狗，矫情什么？”

    为什么还不放过我？黑儿的命都给你了。我已经变成和你们一样的人渣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为什么？拼了！拼了！你不让我好好活着，那咱们都别好过了！

    江一韦一下子把肉打掉，嘶哑着声音大吼一声“你他妈就是个疯子！”猛地扑上去用力掐着厉扬的脖子，厉扬一时不防被扑倒，不过他的反应也是极快的，迅速采用反攻措施。有力的拳头反手豪不留情的击打江一韦的脑袋。可是江一韦原本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即使头破血流，双手也死死的掐住厉扬的脖子不放开。混战之后，江一韦伏在厉扬的背上，无论厉扬旋转，翻滚，不断向后撞击墙，都无法甩脱江一韦。两个人都在频死的边缘博弈，渐渐的厉扬脱了力，和江一韦一起倒下，江一韦依旧大力掐着厉扬的脖子不放开，良久之后，厉扬没有了呼吸。

    又过了很久，江一韦渐渐回过意识，他知道厉扬死了，他试着动动自己的手，可这双手像是嵌在了厉扬的血肉里，半天张不开。突然，他受惊似的一下子跳开，用力甩着手，挣扎着把手拿开。他的心里波涛汹涌，他连忙看看四周，那三个傻子还蹲在那一锅狗肉面前，对这边的情况理都不理。看起来也没有其他人的样子，江一韦渐渐恢复了平静。强烈的仇恨再次占据了他的心。

    江一韦颤抖着双手，他混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肉，鲜血浸透了毛衣。他大口喘着气，蹒跚的爬起来，扑到案板上，把案板上的一堆刀都抱过来，有些刀刮伤了他的身体，他浑然不觉。

    江一韦现在出奇的冷静，他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仿佛这一刻已经演绎了无数次。

    他先拿起一把刀直接插进厉扬的心脏，血液流出来，呵，你的血液还不是一股血腥味？

    之后在一堆刀里面仔细地挑选出厉扬宰杀黑儿用过的刀，小刀，剥皮，划了是十三下，尖刀，割肉，割了五十三下，大刀，断骨，断了五下……江一韦回忆黑儿被屠杀地过程，每一帧每一帧都异常熟悉。江一韦混身都疼，但脑袋异常清醒，但他觉得自己就像回光返照，神智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

    每挑出一把刀，江一韦就在厉扬身上插对应的数字。

    几把刀插完了，还剩下一些刀。

    那好，那接下来就是我们之间的帐。于是江一韦一把一把的把刀插到厉扬身上，直到最后，厉扬就像是一个人形靶子。

    江一韦爬向那一口砂锅，使尽全身力气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他跪在地上，仔仔细细的把黑儿的肉都挑选出来，放到砂锅里，他还找到了之前被他打掉的那一块肉，还有案板上黑儿的头，爪子，内脏，剔下来的毛，都放在砂锅里。

    江一韦抱着砂锅，就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眼泪掉进锅里，“感谢你这两年的陪伴，我发誓你是天底下最好最聪明的狗，是我害了你，是我对不起你。不过别怕，我已经报仇了，我已经为我们两个都报仇了，地狱里，我希望你还愿意认我做主人……”

    江一韦的声音愈来愈微弱，他渐渐的合上了眼。